第(1/3)页 一年又三个月后。 金国,会宁府。 如今已近年关,霜雪厚有尺许,遍地堆积,好一片银装素裹之景, 冰壶悬天,孤光冷照,此际天凉寒重,朔风裹冰夹雪,道中无行人,万籁俱寂。 城墙上,徐行和岳飞并肩而立。 在这个世界,金国已偏居此处数十年,无力南下一步, 是以,历代金国皇帝只能将这座曾经被太祖阿骨打称为“皇帝寨”,当做临时首都的城池,不断向外修筑、延伸。 到了如今这个时代,这座会宁府的繁华壮美,已不逊色于大宋境内的几大古都。 并且,其中亭台殿宇、楼阁大厦都是按女真人的审美修筑,呈现出一种虽粗犷雄奇、大气磅礴的整体观感。 岳飞居高临下地望去,只觉得整座会宁城都像是一头敛翼蛰伏、硕大无朋的海东青,满城积雪就像是这庞然巨兽的洁白翎羽。 经过三个月的磨砺和锤炼,如今的岳飞,眉宇间已不见丝毫稚气,肌肤虽是细腻,却是一片古铜色,凸显男子汉的刚强气魄。 他浑身筋肉不算饱满,却颇为凝练、紧实,细看每一处都极为匀称,没有一点不和谐处,简直像是一尊完美无缺的神像。 徐行自从最后一战,精神意志又有突破后,不仅对天地灵力的感受更深,在炼身法上也是别有突破。 这部分成果,他则全部用在了岳飞身上。 这一年多时间里,徐行先带着岳飞先去了一趟南海,令自家徒弟明白了何谓海景雄浑。 等岳飞在风口浪尖打潮七日后,徐行又亲自领着他,下海和鲨鱼搏杀,教他深刻体会何谓暗流汹涌,杀人于无形。 这一表一里,一壮阔一凶险的体验,令岳飞时至今日,也是记忆犹新。 此后,徐行又带着他一路北上,他们见过了雄伟险峻的三峡一线天,目睹了奔腾激荡的龙门急流,体会了苍茫辽阔的塞外风光…… 两人走得并不算快,也没有很明确的目标,更像是四处云游。 这一路上,徐行除了带着岳飞增长见识,开阔心胸、手把手地指导他如何炼身之外,还让岳飞做了两件事。 第一件是杀人。 来到三峡,听闻此地有排教作乱,徐行便让岳飞出手,用尽毕生所学的武功拳术,独闯排教总舵,将之一举捣毁。 这一战,岳飞虽是几近濒死,仍是完成了预定的目标。 徐行却只是将他救活,并没有把他的伤势复原,接着又让他开始第二件事。 那便是救人。 首先,岳飞要学会如何自救。 如何处理伤势,是武林人终其一生也无法避免的大课题。 而徐行所教的内容,首先便是要学会如何在濒死状态下,保留最后的生命力量。 其次则是如何根据具体的伤势类型,针对性地进行疗伤,以及怎样在负伤状态下,尽可能地将自己的战斗力发挥出来。 学会自救后,徐行又让岳飞去施救。 从自救到施救,就是将炼身法成果,推己及人,由个性到共性的过程。 这种“救”,除去医治一个人身体上的伤势外,也要救助他的精神。 就比如说,传授他武学,用修行让一个人从外到内地自信、强大起来。 正如当初在开封府中所说,徐行认为,对他们这些掌握超凡力量的人来说,杀人实在是再容易不过的事。 这世界上,还有许多比杀人更有价值也更值得去做的事。 救人,毫无疑问就是其中之一。 这旅途中,岳飞便在不断重复这三件事,修行、杀人、救人,最后,他们师徒二人便来到了最后目的地。 金国都城,会宁。 经过一年多的修行,岳飞可以说是脱胎换骨。 他的主修功法乃是徐行结合“龙象般若功”、“屏风四扇门大法”,以及“大日如来加持神变”创出来的“龙象镇狱劲”。 在得到“元”的记忆后,徐行还将新版“山字经”的部分精华也糅合了进去。 现在,这门功夫已经可以做到在修炼时,令念力、肉身、内力齐头并进,就是修行过程极其凶险,一个不慎便容易爆体而亡。 当然,有徐行这一路关照,岳飞自然没有这个隐患,只需要将心神都放在修行上便可。 此时的岳飞,不仅炼体修为逼近“不坏”境界,念力、内力水平也堪比无量山之战时的鸠摩智。 三者相加,现在的他放到江湖上,也是个堪为一方霸主的顶尖好手,可谓是半步诸葛级。 区区一年半,能够取得如此进境,不得不说是一个奇迹,不过,岳飞心中却没有丝毫骄矜之气。 只因岳飞觉得,跟自己朝夕相处的师父,似乎进步比他还要大,还要快。 其实,这一路上徐行反倒是没有怎么练武,只是专注于感悟天地间的莫名律动,以及那无数不在灵气洪流。 徐行在大明王朝世界,就曾将这一步功夫做到了极致。 从南到北,他都徒步走过一次,不仅和两边的拳师交过手,也深刻领略了两地风土。 但是自从来到北宋江湖后,他便始终专注于研究这个世界的各种神功绝学,很少有时间出去走一走,真正用自己的眼睛去见证、身体去感受这个似是而非的世界。 就像他和岳飞说的,想要养出豪迈的胸襟与气魄,就必须得走过千山万水。 借天地自然的演变,感悟人体之精微变化,外演气象,内养气候,是每一个拳师的必修课。 不仅对岳飞来说是这样,哪怕是对现在的他来说,也是这样。 并且,这个世界虽然看似历史进程和徐行所知的历史颇为相似,但是落到具体的地理环境上却是大不相同。 徐行刚来这个世界,就注意到中原地界的面积,比他所知的要更为辽阔,其中更是充斥着诸多堪称奇观的天地异象。 这些异象,往往都是因灵力而形成,也可以说是一种横亘于大地的孔窍,更隐隐与天空游荡的灵力洪流遥相感应。 两个世界的微妙差异,也影响了徐行自己的气质。 在大明王朝世界,自聚集阴阳双极,成就无漏人仙后,徐行的心神就已达到浑融天地的地步,可谓是天人合一,一举一动自有法度,绝不给人突兀之感。 但是到了这个世界,他身上那股超凡脱俗、仿若尘外孤标的气质就变得尤其突出。 这正是因为徐行的肉体、精神,都已熟悉了另一个世界的规律,到了这里,自然显得格格不入。 若非是徐行的精神境界极为高深,能够掩盖这种微妙的不谐,只怕他无论走到哪里,都会引起一片关注。 不过,在这一年多的修行中,徐行也通过自己的见闻,将这个世界的规律,铭刻烙印于身体,乃至精神中。 如今的他,从内到外的一举一动,皆有阴阳大化,乾旋坤转之感。 通过用身体来对比两个世界的差异,徐行对“诸天世界”这个概念,有了更深的认知,就连寂然已久的“昊天镜”都有了些微微的震动。 不过,徐行只浅浅一观就知道,这镜子想要发挥出“横渡大千”的效果,怕是要有得等,便也不再去关注。 这种从内到外的改变,本是春风化雨、润物无声,不过岳飞与徐行朝夕相处,感受自是无比明显。 如今,站在会宁府的城墙上,徐行居高临下地俯瞰这座雄奇城池。 想起自己当初在大明世界,孤身闯皇宫的景象后,他目露无限感慨和怀念,悠然道: “小岳,练我的拳,你要记住一句话,没有气壮山河的胸怀,就打不出震天撼地的拳术。 这样的胸怀,除了走遍千山万水,从天地自然中攫取感悟外,还根植于自身的经历。” 岳飞悟性颇高,一点就通,颔首道: “正如师父和乔帮主这种战无不胜的人,自然能够养育出所向披靡的气魄,这种气魄又会反过来帮你们克制对手。” 徐行温和一笑: “正是此理,我以前有一名大敌,为了将拳术推衍到至高境界,就曾试图将整座天下当成自己的踏脚石,要粉碎山河龙脉,令中原彻底沦陷。 这样的道路,我虽是不愿走,不屑为,但也并不是没有可借鉴之处。” 说到这里,徐行转过身去,指向会宁城中,最为威严华贵的那片建筑群,微微一笑,轻描淡写道: “以你的拳术枪术,要镇住大宋,令中原陆沉、山河粉碎是不可能了,镇一镇女真人还算够格。” 听到这番话,岳飞蓦然一怔。 他自晓事以来,便痛心疾首地憎恨金人,知道他们暴虐卑鄙,不守信义,也知道他们惯杀汉人,无恶不作。 这个世界的中原势力虽是无比强横,逼得金、辽、西夏皆只能偏安一隅,但内斗却比原本历史进程中的北宋还要更严重,边疆底层百姓仍是生活在水深火热中,多受袭扰。 所以,岳飞从小便有一个驱逐鞑虏的梦想。 其实,他也正是在北上投军的路途中,得知了乔峰之事,才特意赶来相助。 若非如此,现在的他应该正在北方战场,跟与金人、契丹人作战。 但岳飞没有想到,这个看似遥不可及的梦想,竟然这么快就有机会可以实现。 他转过头去,看向徐行手指的方向,纵然在寒冬冷夜中,金国皇宫里仍是亮着明亮至极的灯火,颇为显眼。 岳飞又看向徐行,发现师父眼中,似乎也燃着一簇同样明亮的火光,两人视线一接触,他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一下子燃烧了起来。 这似虚似实的火光中,岳飞好像看了许许多多别的东西。 角声满天,长烟落日,刀剑横陈无主,尸骸遍野成山,但见一杆大旗卷长风,所过之处,竟是唯有追亡逐北,绝无锋刃相搏。 那杆大旗上,是一个无比显眼的岳字。 看到这一幕,岳飞只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,胸中更是意气风发,热血沸腾,感到无比快意。 紧接着,一枚灿金令牌,打破了他的意气。 烽火连天的战场,一下子变成了阴暗潮湿的牢狱,一群佩刀挂剑的侠客们匆匆而来、匆匆而去,带着决然的悲戚,百转千回的生死情仇,不知来自何处,却前赴后继地死在牢狱中、囚车旁。 不知为何,岳飞看着他们的决绝神情,心中也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悲伤。 这悲伤实在是太过浓重,积郁胸怀,令他的面容都变得狰狞起来,发丝也根根竖起。 这一切画面都像是掩在雾中,模糊不清,岳飞感觉自己似乎无数次做过这个梦,但这一次不同,他仍能感到自己胸中汹涌燃烧的火。 第(1/3)页